山東龍口北皂煤礦作為全國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海底煤礦,一直以來都是中國煤炭工業(yè)的驕傲。但這個礦卻成為今年山東省化解煤炭過剩產能的重點。6月底停產前,記者在廠區(qū)記錄下了這個有著34年歷史、承載著一代代煤礦工人光榮與夢想的國營大礦在蛻變重生時的身影。 面臨關停 2600多名職工該何去何從 馬壽勤是北皂煤礦綜采一隊的書記。今天,下井前的班前會氣氛很凝重。不但強調生產安全,而且,老馬還向同事讀個重要文件,說另外一件事:“有個員工安置摸底調查表,填這個的時間,希望你慎重一點,員工安置去到的地方分8個意向,第一個是企業(yè)內部分流,在崗的職工可在龍礦集團選擇就業(yè)單位,通過公開競爭上崗,進行分流安置。第二個是對外開發(fā),轉型轉產。” 老馬說的安置調查表,8個選項。每個人都要考慮清楚填好。煤礦關停后,是自主創(chuàng)業(yè),還是參加培訓提高勞動技能,或者是留在集團里?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,決定一個家庭以后的面貌。而一兩千人的去留,加起來就變成了天大的事。 在井口等下井的罐籠時,這些曾經(jīng)愛說說笑笑的煤礦工人,卻都陷入了沉默,每個人心里都明白,是該說再見的時候了。 下降175米,25秒,這一次下井顯得格外漫長。從罐籠下來,大家乘坐小車,來到了最后的工作崗位——4407工作面。 海拔負300米的地下,這個僅供一個人通過的鋼鐵通道,就是這些煤礦工人的操作面。通道旁邊一個個液壓柱,支撐了巨大的壓力,它們與鋼管、電機、履帶、切割滾筒,共同構成寬度7米,長度100米的大型綜合采煤機。煤炭工人就在綜采機的肚子里一次次地穿行、檢修、作業(yè)。兩個直徑0.8米的切割滾筒,在600千瓦功率電機的帶動下,在100米長的煤層上切割一次,需要1個半小時,煤礦工人管這樣一次操作叫“割一刀”。再割37刀,這塊煤層采完,北皂礦就停產。再用兩個月的時間把井下的設備回撤到地面,隨后封井,在10月份徹底關停。這就是北皂煤礦最后的生產場景。 馬壽勤告訴記者,“現(xiàn)在牽扯30歲到40歲這個年齡段的,下一步何去何從,我們都是心中無底,特別我們一些技術工人,經(jīng)過這么多年歷練,這部分人將來如果一分流以后,這個技術就白瞎了。” 采煤機維修工郭勇今年40歲,從老家黑龍江雞西來礦上15年,一直在井下一線工作。在井下雖然辛苦,但收入還稱心,日子過得也不錯。 郭勇在龍口落戶安家,孩子已經(jīng)十幾歲。北皂礦關停后,如果不再繼續(xù)下井,在龍口當?shù)卣乙患夜S打工,收入或許就要下降至少一半。 郭勇說:“我們是最后的隊伍了,也不知道怎么分,現(xiàn)在也不知道怎么弄,到現(xiàn)在礦上也沒說,怎么說的都有。” 關停背后的無奈與辛酸 工作了十幾年的單位眼看要沒了,換誰心里都空落落的。更何況,北皂礦曾經(jīng)因海域開采而名噪一時,凝結了中國產業(yè)工人光榮和驕傲、記錄過他們的奮斗歷程。從天上到地下的巨大反差讓人更是難以接受。北皂礦1983年建成投產。面對陸地煤炭資源逐漸枯竭的情況,礦井向大海要資源。2005年,把巷道打到了龍口近海350米下的大陸坡,開采海下巖層中的煤炭,是全世界第五個,中國唯一一個實現(xiàn)海下采煤的礦井。 海域采煤,是在更深的巖層中、更強的壓力下,掘進、開采。在通向海域采煤面的巷道記者看到,巷道被做起了u型鋼結構的支護,在壓力更大、地質結構更復雜的部位,甚至用這樣密集的液壓鋼柱做支撐。工人們曾給這樣的場景取名鋼鐵叢林。即便這樣,原來一人高的巷道在大海和地殼的巨大壓力下逐漸變形,變成了只有80公分大小的孔洞。就是在這樣的作業(yè)難度下,北皂礦通過海域采煤,把年產能從120萬噸提升到225萬噸,十幾年從海下挖煤1000萬噸左右。但是,在化解過剩產能的新發(fā)展要求下,轉型升級是他們唯一的出路。 山東能源龍礦集團北皂煤礦礦長李恭建介紹,海域開采地質條件特別復雜,支護成本特別高,像海域的巷道,采取的u型棚的支護形式,每米的材料費就1萬多,如果加上人工費,一些返修維護的費用,每米的成本在2萬多塊錢。 這幾年來即便煤炭價格開始回升,高昂的開采成本依舊讓北皂礦感到吃力。 李恭建說:“開采條件復雜,成本高,煤質差,售價低,成本和售價可以說是大幅倒掛,整個礦井這幾年一個是產量急劇萎縮,大幅虧損,礦井到了不得不關閉的情況。”
組建對外開發(fā)隊伍 員工自己找飯碗 在煤炭行業(yè)的黃金時期,北皂煤礦依靠海域開采,走到了全國的前列。但化解過剩產能并不僅僅是拉倒井架,封掉井口那么簡單。如何涅槃重生,轉身走上新的發(fā)展道路,這才是最重要的。更何況2600多名職工能否平穩(wěn)分流,走向新生活,這關乎著社會的穩(wěn)定。一系列的難題考驗著煤礦工人們的智慧和勇氣。 山西忻州的原平市距離山東龍口超過900公里。北皂被列入2017年關退煤礦名單后, 61個人組成了北皂礦第一個對外承接煤炭工程業(yè)務的建設隊伍,走出龍口,在山西承包了兩條大巷和一條斜井的開拓工程。打造新隊伍,自己找飯碗,出門闖蕩創(chuàng)造效益。 北皂煤礦龍宮項目部總經(jīng)理鄒德昕告訴記者,開弓沒有回頭箭,既然跟同事們一起出來,把自己的心態(tài)端平了,扎扎實實的,把活干好,起碼對上級領導也好,對自己也好,都有個交代。 組建對外開發(fā)的隊伍,只是分流職工的多個方式之一。在采完最后一刀煤之后,地下的設備都被拉回了井口。這些鋼管、巷道里的鐵軌和枕木,見證了北皂煤礦工人多年奮斗的艱辛。接下來,經(jīng)過甄選和檢修,這些物資將會被運往山西、東北等多個新的開掘現(xiàn)場。對還想繼續(xù)留在開采一線的職工來說,走出去是一條很好的出路。 企業(yè)聯(lián)姻 迎新的發(fā)展機遇 有技術、能下井的人只要不怕苦、肯走出去,不用擔心沒錢賺。但是北皂礦2600名職工中,有1000多人年齡偏大、勞動能力達不到下井要求,他們又該怎么辦呢? 北皂煤礦關停后,和距離它只有十分鐘車程的龍達木業(yè)聯(lián)姻,或許兩方都會迎來新的發(fā)展機遇。 韓顯峰是龍達林業(yè)負責和北皂煤礦談判合作的負責人,木材行業(yè)的資深專家。在他看,龍達和北皂的合作,是合適得不能再合適的天作良緣。 山東龍達林業(yè)集團副總經(jīng)理韓顯峰說:“龍達需要有土地,有熱源,電,有人員。北皂有什么呢,有土地,有熱氣,有電,有閑置人員,正好全部吻合了。” 木材加工企業(yè),生產流程的第一步是木材烘干。烘干中需要蒸汽。蒸汽來自窯旁邊的10噸左右的小鍋爐。今年,國家出臺了關停小鍋爐的規(guī)定。 韓顯峰說:“我們家10噸鍋爐,4噸鍋爐好幾臺鍋爐,都是燃煤的,還是要上產能的時候,這時候要取締這鍋爐,現(xiàn)在我們要徘徊在十字路口了。” 鍋爐改燒天然氣,成本是燃煤的數(shù)倍。大量尋找不到新熱源的木材企業(yè),面對的只能是停產倒閉。龍達林業(yè)希望找到熱源,建立一個更大的木材加工基地,吸納更多的木材加工企業(yè)入駐。在這個時候,北皂煤礦要關停的消息傳來。北皂礦的廠區(qū)有400多畝,有一個自己的燃煤電廠供應井下生產,廠區(qū)后還有500多畝閑置的工業(yè)用地,有1000多名勞動力。龍達木業(yè)打算用這1000畝左右的土地,建設木材加工基地,用燃煤電廠的蒸汽供應烘干窯。同時,木材加工基地一旦建成,需要3000多名新的勞動力,消化北皂的分流員工不是問題。 韓顯峰說:“木材這個行業(yè),沒有什么重力氣活,也沒有什么危險的活。都是一些簡單的重復的搬運的操作的活。操作也比較簡單,不需要會電腦,門檻比較低。” 龍達林業(yè)和北皂礦區(qū),離龍口港非常近。這對木材進出口貿易來說,是極強的區(qū)位優(yōu)勢。預想中的新項目可謂天時、地利、人和全都占了。現(xiàn)在,由四方參與,以龍達、北皂礦為主的木材加工基地項目,完成了初步的戰(zhàn)略協(xié)議的簽署。從龍達林業(yè)的角度,他們希望項目往前趕,在今年底明年初有個雛形,在國家關停小燃煤鍋爐期限到來前,讓烘干窯用上北皂礦電廠的熱氣,在接下來木材行業(yè)的整合中占據(jù)先機。 北宿煤礦:新舊動能轉換的成功范例 對落后產能進行升級,培養(yǎng)新產業(yè)集群,減少污染,創(chuàng)造就業(yè)崗位,實現(xiàn)多方共贏,這樣的產業(yè)合作,將會是新舊動能轉換的范例。而類似的例子,在山東其他已經(jīng)關停的煤礦中,已經(jīng)有了成功的先例。 北宿煤礦是1976年投產,年產能100萬噸,有4000多名職工的大煤礦。2016年10月8號正式關閉。現(xiàn)在,井口和洗煤廠已經(jīng)空無一人,沒有了熱火朝天的生產景象,取而代之的是這座井口被閉的紀念碑。 礦井關閉后,出路在哪兒?現(xiàn)在,在北宿礦的礦區(qū)門口,掛起了幾個嶄新的牌子:兗煤藍天清潔能源,以及兗煤礦業(yè)工程。這兩家新企業(yè),吸收了4000名分流職工里的700多人。記者見到許開茹,正是在藍天清潔能源的中試基地。她在北宿煤礦時,負責礦區(qū)各部門的工作考核。一年前,職工分流,她主動報名,來到這邊,成了一名普通的操作工。剛來的時候,許開茹一下子適應不了。 許開茹告訴記者:“別人干的時候,自己體力不行,不如人家體力好。人家干的時候心里也著急,但是還幫不上忙,就那個感覺。” 現(xiàn)在在車間,許開茹負責控制兩臺設備,忙起來了,再累的活兒大家一塊兒干。說起從文員到操作工的轉變,她不后悔,“中試基地是新建的,清潔能源我覺得發(fā)展前景會好,那邊要建設大的廠房,我覺得會好的。” 許開茹所在的車間生產的,是藍天清潔能源自主研發(fā)的型煤,對散煤進行加工,每噸只加價200塊,就可以達到現(xiàn)在國家對清潔煤的標準。 兗礦集團潔凈煤研發(fā)中心副主任許義介紹,清潔煤對于降低污染物的排放有很大的作用,第一氮氧化物排放,能降低30%到45%之間,二氧化硫的排放基本上固硫效率能達到60%到90%。再一個就是除塵效率能達到90%以上。 藍天潔凈能源的型煤去年冬天在鄒城幾個村莊給老百姓試用。老百姓的反饋是耐燒、干凈。 目前,藍天型煤年產100萬噸的生產線馬上就要投產,產出的環(huán)保煤炭可以供鄒城以及周邊多個城市的冬季取暖之用。此外,和北皂煤礦一樣,兗礦集團的北宿煤礦也讓自己的隊伍走出去。兗煤礦業(yè)工程公司承接了多個煤礦工程,效益良好。 北宿煤礦前書記、兗煤礦業(yè)工程公司書記張勇說:“上半年實現(xiàn)產值,大概兩個多億。應該說發(fā)展勢頭很好,礦井關停之后,實現(xiàn)了礦井的涅槃重生,重新的起步發(fā)展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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